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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破浪的新经典

发布时间:2020-07-28来源:《出版人杂志》作者: 杨帆
2020年5月,一个出版品牌的诞生在美国出版业引发热议,《出版商周刊》网站甚至在首页最醒目的位置进行了报道,它就是Astra Publishing House(APH,“群星出版社”)旗下的文学品牌Astra House(AH)。Astra意为“群星”,寓意出版社旗下群星荟萃。在组建AH前,童书产品是该出版社的主要出版领域。该出版社掌门人本·史兰克(Ben Schrank)曾任美国著名文学出版社亨利·霍尔特(Henry Holt)总裁,用他的话说,AH的使命是发现隐藏在世界每个角落的优秀文学作者,构建全球读者与作者交互的桥梁。在史兰克之外,群星出版社及AH的多位主管、高级编辑也均是来自美国书业的资深出版人。AH预计于2021年春季推出第一批文学新书,此后每年将出版20~25种虚构、非虚构文学及诗歌作品。


今年夏天,文学出版品牌Astra House的创立吸引了重点美国同行的注意

今天美国上下的出版社有数万家之多,每年开张、关门的出版机构甚至可以千计。这家体量不大出版社何以引起业界的普遍关注?群星出版社的前身是一家名为Boyds Mills & Kane的出版机构,由专注儿童教育的出版社Kane Press和另一家儿童出版机构Boyds Mills Press合并、重组而成。Kane Press和Boyds Mills Press则分别于2016年和2019年被新经典文化全资收购。这下我们明白了:这家荟聚美国顶尖出版人,准备进军文学出版的机构,其实是中国书企新经典的一家海外子公司。

作为中国大众图书市场的领军企业之一,新经典开拓、耕耘国际出版领域已有数年之久。在美国,新经典运营着五个屡获殊荣的童书品牌,涵盖早教、绘本、诗歌、历史小说及非虚构读本、中年级及青少年小说等众多领域。AH的诞生则将这一触角进一步延伸至文学领域。在AH已确定的出版计划中,我们也看到了数位中国作家的作品,如李娟的《冬牧场》和申赋渔的《匠人》等。
在欧洲,新经典旗下还有一家欧洲知名的童书出版公司minedition。这是一家颇具有国际视野的出版机构,其作者来自德国、瑞士、英国、法国、日本、韩国、中国、土耳其、捷克、俄罗斯等,作品也在世界各国出版。更早时候,新经典投资的法国出版社菲利普·毕吉耶(Editions Philippe Picquier)被誉为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桥头堡,曾出版莫言、余华、王安忆、毕飞宇、曹文轩等当代中国作家的作品。
从童书到文学,从多语种国际出版平台到组建跨国编辑创意团队,从单纯的版权交易到在全球范围内发掘优秀的作家和作品,作为一家内容企业,新经典在通向世界的道路上走在了许多同行的前面。经过数年的努力,一家真正的国际化出版机构已初具雏形:这家机构与其海外出版平台之间不仅有资本层面的链接,更有内容层面的深度合作;除了成熟的海外编辑团队,他们还有完备的发行网络和专业的市场推广团队。与此同时,新经典也在通过策展、评奖等一系列活动推进中外作者联合创作,建立选题跨国合作的“大出版”机制。
“我们真切感受到国内创作者的水平在快速提升,许多创作者已经具备了国际一流的创作水准。作为一家植根于中国的内容企业,新经典认为将这样的作品和作家推荐给世界各地的读者是一件有益有趣的事。”谈及新经典国际化的初衷,新经典国际童书集团CEO李昕如是说。始终以内容为第一的他们希望让优秀的作品跨越语言和国界的障碍,而这条道路上的风雨洗礼,也在深化着新经典自身对内容的理解。国际出版对于新经典究竟意味着什么?在这个过程中新经典又得到了什么?让我们听听李昕是怎么说的。

《出版人》:新经典为什么要选择把目光投向海外?
李昕:出版人都欣赏好内容。发现一本好书,让更多人读到它,相信是很多出版人的初心。在20年的发展中,新经典已经积累起非常丰富的内容资源,我们有1700多位国内外知名的签约作家,出版了4000多部作品。有没有可能为我们的作者搭建一个更广阔的平台,为他们的持续创作提供更大的想象空间呢?我们能否从全新的视角出发,与国际性的出版集团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去发掘、争取新生的创作力量呢?这些都是新经典发展到一定阶段,自然而然产生的问题。
 不管原创还是引进,新经典一直追求出版最好的作品,而这实际上是在培养编辑挖掘选题的水平。经过多年的积累,如今读者和我们自己对于新经典的选择和要求,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在这个时间点进入海外市场,一方面是为了考验我们的内容策划与编辑能力,我们相信新经典编辑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另一方面,我们也很期待通过引入海外的视角,更全面、深入地开发每部作品的潜力,也进一步开拓新经典编辑的视野、提高大家对作品的判断力。 

《出版人》:也有海外媒体发表评论称新经典收购群星出版社的背后是中国资本对美国文化的侵蚀。新经典如何看待这种论调? 
李昕:新经典走国际化这条路的想法是很纯粹的,做的事情是很踏实的。我们理解的“走出去”不是命令,不是说我们要海外出版人出某个作家的书他们就必须出。为什么群星出版社最后选择了李娟、申赋渔?这是美国编辑基于本地市场的考虑。与之同理,群星出版社的作品,新经典也不一定就会出中文版,我们会有自己的判断,中国的其他出版机构也都可以报价。无论是新经典,还是包括群星出版社在内的这些海外机构,考虑问题的出发点都是对自己所在的图书市场是否有价值。
我们和海外分支机构的关系其实就像伙伴关系。维持我们之间关系的除了资本,还有内容层面的大量沟通。新经典与这些海外出版机构在内容上的沟通是非常平等的。群星在美国的主编最近发给我们一串中国作家的名单,其中不乏一些华语文坛的新生力量。这就折射出他们对中国内容的兴趣。反之亦然,我们也可以看到他们最近在推什么作家、出什么东西、为什么出。这就是一个双方互相了解彼此文化的过程。我们自己来看,可能会觉得一本书写得特别好、画得特别好,拿到他们那儿去,他们会有看待这部作品的另一重角度,他们会告诉你为什么他们对此不感兴趣,为什么这部作品不适合当地的市场;反过来也是一样——作为一个出版人,知道这些“为什么”很重要。 

《出版人》:所以是否可以这样理解:相较于整个公司的财务状况,新经典在海外的投资更多是一种服务内容的战略考量。 
李昕:做这件事情的初衷是因为情怀,但它毕竟不是一件公益项目。通过运营,我们相信这些项目肯定是能持续发展,能够盈利的。因此我们在投每家海外公司时都经过了慎重的选择。

《出版人》:怎么确定对方是对的人?
李昕:看书目,一家出版社的出版理念和我们是否一致,看它出版的书目就知道了。比如,我们和minedition的创始人迈克尔·诺伊格鲍尔(Michael Neugebauer)面对面聊过很多次, 迈克尔从事出版行业将近40年,在企鹅美国、瑞士北南出版社开设过工作室,是一位具有全球视野和影响力的资深出版人。他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参与到欧洲与中国的文化交流活动中,包括陪同足球皇帝贝肯鲍尔访问中国、与著名动物学家珍·古道尔共同访华推广动物保护等。迈克尔策划出版的许多作品在中国市场都有很大的影响力,比如“遇见美好”系列。minedition有三位国际安徒生奖得主:莉兹白·茨威格,罗伯特·英潘,柯薇塔·巴克维斯卡。从低幼纸板书到故事绘本,从正常形态的图书到翻翻、立体、纸雕书,迈克尔都有着丰富的编辑经验,而且他非常愿意分享经验,并指导年轻的编辑。我们非常庆幸能够遇到迈克尔这位合作伙伴,而迈克尔也对我们说:“我非常感激成为新经典的一员,我为能与一支如此热情、积极、专业的团队合作而感到自豪。”


minedition创始人迈克尔·诺伊格鲍尔

在买每一家公司之前,新经典都会非常深入地研究他们的书,他们的经营状况。对方的产品在选题方向、审美等领域是否能够和新经典契合或实现互补是最关键的因素。我们相信内容至上。如果一家公司的内容足够好,那么它的经营状况就不会差。如果短期内不理想,可能是运营能力有限,那么新经典可以分享我们现有的经验,帮助他们提高运营的能力。如果一家公司啥都不占,经营不好是因为出的书不好,那我们自然就没有必要再去投资他们。

 《出版人》:这些出版机构贵不贵?
李昕:贵不贵看双方是否可以形成良好互动的机制,以及新团队是否有能力挖掘现有版权资源的潜力。我们2016年收购Kane Press后,KP的营业收入每年增长都超过50%。
《出版人》:他们选择一笔相对陌生的、来自遥远中国的资本的诉求是怎么样的?
李昕:我们投资的绝大多数都是独立出版机构,它们往往是由非常优秀的出版人一手做起来的。这样的出版人都很有个性,如果他选择商业化程度很高的大出版集团,那他现有的团队可能就会面临大换血,公司的独立性也会荡然无存。因此他们在考虑引入投资时更希望能够找到一家认可自身理念,同时又有能力帮助他们发展的合作伙伴。新经典正好符合这样的条件。

《出版人》:我关注到在收购之后,除了原有团队,新经典在海外也招募了不少新的人才。能否为国内读者简单介绍一下新经典是如何在海外组建团队的?
李昕:扩大团队是水到渠成的选择。比如,minedition此前主要活跃于德语、法语区的欧洲市场,我们相信minedition的作品品质和在全球市场的潜力,也因为新经典在美国已有成熟的出版平台,便决定成立minedition的美国团队,一方面与我们全球的编辑团队紧密合作,开发现有书目在美国市场的潜力;另一方面也基于出版具备国际视野的高品质绘本的理念,在美国乃至世界范围继续发掘优秀的作家和作品。
《纽约时报》书评周刊的童书编辑玛利亚·鲁索得知minedition要建立美国团队的消息后,热情地表达了她对minedition出版理念的由衷认同和对minedition作品的钟爱。玛利亚在《纽约时报》负责童书评论,每年过眼的童书成千上万,出版界经常用于图书宣传的“纽约时报年度图书”榜单,就是玛利亚负责的项目。她还是博洛尼亚童书展的常邀嘉宾,在童书出版界有非常好的声誉。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玛利亚出任minediton美国主编,在与她交流选题的过程中,她的国际化视野、与世界各国的创作者合作的高度热情都给我们很多很多的启发。
另外,我们还邀请到美国著名童书评论家伦纳德·马库斯(Leonard Marcus)出任Astra首席童书专家,为各语种推荐优秀的作家和作品资源、参与国际选题策划等。马库斯一直与中国童书界联系密切,最近几年每年都会受邀来中国参加童书相关活动。2019年,他和任溶溶先生一起获得了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特殊贡献奖。马库斯把自己在Astra的身份描述为“大使”,他乐于做跨语言、跨地域的桥梁,连通彼此。


Astra首席童书专家伦纳德·马库斯

《出版人》:除了童书团队,群星出版社今年也招募了不少美国文学界的资深出版人吧? 
李昕:新经典由一群热爱文学的人成立,也依托于文学出版走到今天,新经典的国际蓝图必然是绕不开文学出版的。在与海外出版人的对话中,我们更加确信,虽然各国主流读者群体的关注点有所差别,对超越时空的优质文学的追求是共通的。新时代的读者也更追求多样性,他们渴望通过阅读改变自己的思考和认知方式,例如,从一本小说中认识一个异域国度;从一本回忆录中,从成长环境全然不同的叙述者身上找到身份认同或是原生家庭问题的解法。 
基于对优质内容的共同追求,我们结识了一些真正关心伟大文学和时代问题的海外出版人。例如,AH的出版人本·史兰克曾任美国著名文学出版社Henry Holt出版人,主编亚历桑德拉·巴斯塔格丽(Alessandra Bastagli)此前是哈珀柯林斯的资深编辑,其他编辑也来自FSG等知名文学出版社。对他们来说,加入新经典的国际出版团队,意味着拓宽文学边界的可能性,从更多样的声音中寻找不同的答案。


本·史兰克、亚历桑德拉·巴斯塔格丽和玛利亚·鲁索等资深出版人的加入,为群星出版社等机构注入了全新的活力
 
《出版人》:中国和海外的编辑交流想法,有碰撞出什么火花吗?
李昕:我们经常用“情怀”来形容选择做编辑的人,庆幸的是在现在这个国际平台上,“情怀”真正有了广阔的用武之地。我们的国际出版团队心态开放,愿意倾听不同文化的声音。跨国选题交流并不是简单的版权引进和输出交易,大家会从创作的源头提出看法,共同讨论能否合作出国际化的产品。这个交流讨论的过程,对编辑开拓视野、持续更新思维方式非常有帮助。
比如,我们今年将出版一部中国原创绘本,讲的是父子之间的故事。这个时代的大人几乎所有闲暇时间都被电子产品占据了,跟孩子共享的时间很少,这一绘本就是围绕这点创作的。我们刚刚确定下这个主题,还在画草稿的时候,国外的编辑就非常感兴趣。于是,我们邀请国外编辑一起参与这本书的策划,这部绘本也会以多语种同步的方式出版。
又比如,Boyds Mills Press(BMP)拥有非常优秀的虚构和非虚构创作者,包括简·约伦、苏珊·布鲁姆、史蒂夫·詹金斯等等。我在BMP的书目里还发现了多年前出版的“故事爷爷”乔纳森·伦敦的两部作品,他创作的故事尤其生动可爱,符合儿童视角。所以,我们决定不仅出版乔纳森现有作品的中文版,并请他继续创作新故事,未来将在中美同步出版。
基于具体作品的直接沟通中,编辑的视野与能力得到的提升是过去无法想象的。

《出版人》:我还看到新经典后续也会启动一系列的国际评奖与策展。
李昕:新经典希望推进出版的国际化,把中欧美日等地的资源联动起来,一起来做大出版。比如,我们在今年六一发布凯迪克金奖得主伊夫·邦廷作品的插画选拔活动,对于中国插画师而言,和国际顶级的绘本故事作者合作,不仅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也是他们进入国际出版圈的契机。我们收到了340位插画师的报名,其中不仅有知名的绘本作者,更多的是热爱绘本创作的新人,这正是我们期盼的效果。我们相信在这些活动中结识新生的创作力量,将会是未来更多国际合作的开端。
即将启动的“ASTRA国际绘本故事大赛”是更有意义和挑战性的一个赛事,它面向全世界的故事创作者,接受中文、英语、德语、法语和西班牙语五种语言的投稿,计划于明年公布结果,获奖作品将会以多个语种在多个国家出版。这次大赛的评委阵容也相当华丽,评委团主席由伦纳德·马库斯先生担任,评委包括曾经担任国际安徒生奖、博洛尼亚书展奖的评委,IBBY分会的绘本部负责人等,而且确保每个语种有至少一名专业评委。这场国际赛事是新人作者崭露头角的绝佳机会,也创造了一个各国之间彼此了解的契机。
文学出版方面,今年成立的AH品牌除了出版书籍,也在筹划中美两地同步发行的Astra文学杂志。不管是AH还是Astra文学杂志,以非英文写作的翻译作品都会占据相当比例。除了原创英文作品,AH的出版计划中已有中文、西班牙语、波斯语、希伯来语等语种的作品。此外,新经典和Astra也正在筹备面向年轻创作者的国际文学奖项。